企鹅指南研究(三).(四).(五)
指南里的一颗星唱片
企鹅指南研究(三)徐鹏博
细心的乐迷可以在这一群难兄难弟里找到令你大感意外的宝藏,因为他们实际上并没有音乐性方面的缺失,只是他们对诠释的认知与这些评论员相左甚远罢了!
经过前两篇陈郁凯先生对于《企鹅指南》评选依据,提出「以风格为出发点」观点的介绍后,我想多多少少可以摒除一些乐迷认为「地域影响评选极大」的刻板观念,重新审视这份评鉴的价值;话说回来,英国乐评对于佛汉威廉士的关爱,就如同日本音乐学界对于武满彻的重视,「提倡本土音乐创作及演奏」正是我们最忽略的一部分,不是吗?
翻开《企鹅指南》,「三星戴花」的佳片固然是屈指可数,但一颗星的怪片更是寥若晨星,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没有人教也会那么想),一颗星必定是没有聆赏价值的烂片。但是它们何以被冠上如此负面的罪名?我们是否须以另一个度去看待这些片子呢?这里即以最近97、98年年鉴里的一颗星唱片为对象,略提一下它们的分布状况及特色,给读友做个参考。
艺术评论的自主性
在讨论前,我们还是不能忽略这三位评鉴员的主观性,即使连看起来较为严谨的日本三百名曲名盘,也只能「相对客观」而已。今天台湾「视《企鹅指南》为最权威性的评选标准」的观念,是国内长期看重这份榜单(最近也可把三百名曲算进),而忽视法、德、美方面资料的结果;或许是「物极必反」的必然,此种观念走到极端后,出现了「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反动心态。但从另一角度反思,这三位仁兄在评价每一张唱片时,并非以「全盘性」的观点来衡量,他们犯不着在边评分时边考虑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台湾人民会怎么想,他们具有他们的特色,而且坚持「艺术评论」这一环的自主性,尊重他们这股坚持则是我们所欠缺的。
之前的文章已经述及,一颗星的定义是「a fair performance, reasonably well or well recorded」,如果你能想象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如何骂人,您就可以体会上一段话的意思,而每一张唱片评等后面的附加文字也值得我们观察,在这里他们提出了比较具体的见解。
典型一:不当诠释
当然,与被冠上三星带花的片子一样,会被打入一颗星冷宫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其中最常见的典型就是「不当诠释」。这有很多种情形:首先是不合作曲家的原意,或是无法充分表达曲子被赋予的特质,例如捷克广播交响乐团的盖希文《一个美国人在巴黎》就被评为缺少爵士因子;而布列兹的马勒《第五号交响曲》在他们眼中是「不被感情所操纵的,就像在空中探测,能够俯视整个地势,但就是让你接近不了」,而且他们还认定没什么马勒迷会欣赏这张片子。当然也少不了因怪异演奏而被企鹅修理的例子:例如Scherchen的巴哈《布兰登堡协奏曲》就得到「听起来像在排练」、「只有好奇的价值」如此恶评;说朱里尼的法朗克《d小调交响曲》根本「无法与他版竞争」;认为波哥雷利奇所弹的穆索斯基《展览会之画》对以往的版本构不成一点威胁与挑战,还说「身为艺术家出现如此装腔作势,实在不可取」;至于他们对乌果斯基新近作品《第1-3号钢琴奏鸣曲》、《海顿主题变奏曲》、《巴哈主题变奏曲》里面含的怪里怪气,采取保留态度,说这张CD和他上次的贝多芬《第32号钢琴奏鸣曲》一样,动不动就自我耽溺在激动中而不可自拔。
从以上种种案例,多少可以看出被「定位」为一颗星的悲哀,因为演奏技术层面的失误随时可以精进,而风格的定型则是意识认知上的问题,有的甚至是天生的(也就是说,想不那么怪都不行)。这其中不乏现今在台湾颇爱乐迷青睐的佳片,不管是嚼出不落俗套之新意的布列兹指挥马勒《第五》,还是惊动万教的波哥雷利奇弹奏《展览会之画》,还有以聆赏特殊诠释为乐的乐迷所喜爱的Scherchen指挥巴哈与乌果斯基演奏布拉姆斯(笔者深深以为乌果斯基也是个诠释怪杰,其怪异的程度不输给顾尔德),细心的乐迷可以在这一群难兄难弟里找到令你大感意外的宝藏,因为他们实际上并没有音乐性方面的缺失,只是他们对诠释的认知与这些评论员相左甚远罢了!
典型二:技巧有余,深度不足
再来是另外一种情形,也就是出现技巧火花四射,但却没有什么音乐内涵的演出:最显明的例子是艾默森四重奏团在德奥室内乐曲目里的表现,他们的贝多芬《第1-16号弦乐四重奏》、《大赋格》被评为在技巧上是「incredible, amazing, awesome」,然而「brilliant but shallow」,他们专注在艺术外在美感的表现,而忽略了音乐的本质;在海顿的《第77号弦乐四重奏「皇帝」》更是评为太过猛烈,非常不适合在海顿里表现的一种模式;就他们的莫扎特《第17、19号弦乐四重奏》而言,在《指南》上这么写着:「In terms of skill, this deserves more than three stars - but as a musical experience one is at a loss to rate it」;另外一张著名的唱片是前不久录制,由巴伦波因指挥,凡格罗夫小提琴独奏的尼尔森、西贝流士《小提琴协奏曲》,《指南》上不否认凡格罗夫的小提琴技巧是世界一流的,但是音乐上太过自我陶醉,太过圆滑柔顺,以致背离曲意甚远,和林昭亮与沙罗年的版本相比简直逊色太多。
这部分也会涉及到诠释问题,但和第一种典型比起来,他们的评语比较倾向风格上的不成熟(而不是因为另辟诠释新径而遭批评),以致浪费了高超的技巧等等。这种意见实在属于见仁见智,就笔者聆听凡格罗夫这张CD的经验,并不会认为整体感觉逊于林昭亮的版本,放到一颗星似乎是太过贬抑了他的表现。
典型三:不够精致
另外一类就比较倒霉了,论者认为此种演奏并没有积极地表达音乐的美感,这和《指南》开宗明义所要求的「精致(refinement)」最为违逆,所以听起来呆板、沉闷、无创意,甚至是粗鲁:例如哈农库特指挥的巴哈《圣母颂歌》就被认为不仅不会控制气氛,也没有丰富的想象力;而另一张由佟.库普兰指挥,Huggett与Bury小提琴演奏的巴哈《第1、2号小提琴协奏曲》、《双小提琴协奏曲》也犯了同样的毛病;这样还不打紧,柯瓦塞维奇弹奏的贝多芬《第12、19、20、30号钢琴奏鸣曲》竟然被说成「肤浅、表情僵硬、音色不佳,即使经过过滤和调整后都还是不甚悦耳」;欧依斯特拉夫指挥白辽士的《哈洛德在意大利》也被点名,不仅演奏,连录音部分也被骂得很难听:「Those who can tolerate the coarseness of the climaxes, which come close to distortion, should hear him」(那些能够忍受粗野到极点,几乎到崩溃边缘演奏的人,应该听听这个版本)。
对于这点,就以笔者的经验而言,认为他们发挥了英国绅士的风格,细究其中,给真正差劲评论的例子其实不多,而且就这方面来说,一颗星与两颗星的品质差异实在不大,你可以找到许多两颗星的例子,其实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尤其是所谓大师级演奏家偶尔稍嫌失常的演出,也多半被评为两颗星,想到这点,就不得不为这些一颗星的唱片叫屈;另外一点是在大家印象中的企鹅宠儿,例如柯瓦塞维奇、鲍尔特等人,竟然也在一颗星的榜单上出现,看来「《企鹅指南》刻意保护本土风格艺人」的观念也并不全然适用。
粗略地整理了在《指南》97、98年年鉴里新上榜的一颗星选单,基本上能入选的片子至少有以下特色之一:自我耽溺或太过粗暴(robustness),或是不具有大师级的说服力(或者他们根本还不是大师),而被视为离经叛道之举。将这些名单和评语提出来,并不代表个人对这些意见的支持或是反对,只是希望让读者可以在重视三星戴花的观念之外,也能从另一个角度看看这本《指南》的「黑暗面」,找找里面藏有多少另类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