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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一个对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交响曲》的评论:
嘲讽并战栗着———肖斯塔科维奇《第十交响曲》
作品开头充满阴暗和苦涩,痉挛的、神经质般的弦乐声部流动背景下,庸俗与崇高在战栗中不可思议地水乳交融。
“钟敲了十三下”,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节不仅出现在奥威尔的小说《一九八四》的开篇,也真实地贯穿着季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孤独挣扎于其中的那个带有卡夫卡面具风格的古拉格群岛时代始终,深嵌在这个时代漩涡中心的是一个挂有“真理”字样的、机械般冰冷的巨大蚁穴,力量和狡计从里面向四面八方蔓延,并抛撒出各种告密者的小字条和朝令夕改的委员会通知,惨淡灯光下的艺术家们被牢牢捆绑在各自座椅上,提心吊胆地填词吟诗、绘画谱曲———有什么比这更像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反讽话剧场景呢?
透过如此“视域”审视,肖斯塔科维奇不啻为一个魔幻现实主义作曲家,从歌剧《鼻子》和《姆钦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开始,他的每部重要作品演出后在全苏维埃作曲家协会会议桌和莫斯科报纸上按惯例掀起的热火朝天的辩论和批判同样可以被看作这种魔幻现实主义艺术在“现实”中令人拍案叫绝的延续,而且这种延续能够反过来促成对肖氏作品的理解。肖氏创作于1953年,曾成功连续掀起三次大辩论的《e小调第十交响曲》据说就是作曲家对官方裁决标在自己头衔上的“形式主义错误道路”恶名的冷嘲热讽和“反理解”。肖氏在这里运用了由DSCH四个音(作曲家本人名字的德语开头字母)组成的动机主题形成织锦式的复杂图案,传达着某种意义被架空的“场”。作品开头充满阴暗和苦涩,痉挛的、神经质般的弦乐声部流动背景下,庸俗与崇高在战栗中不可思议地水乳交融,怪诞的木管组各声部轮番跳动出滑稽又呆板的节奏,透露出非比寻常的机智和世故,宣泄着肆无忌惮的讥讽,并在Scherzo乐章的幽默创意高潮爆发中达到巅峰,粗暴幼稚的乐思模仿中夹杂着略微麻木的恐惧感,以至于该乐章被后来的音乐史学界解释为这位苏维埃版的马勒故意用音响绘就的“斯大林肖像”。
没人知道当年一个个头发凌乱、面色铁青的作曲家协会委员端坐聆听肖氏的新作品时内心真正有何感触,但我总想象出顺着他们镜框边缘流淌下的汗水点点滴滴地编织成荒唐绝伦的注脚,仿佛恰好能与这音乐相映成趣,同样有趣的是从肖氏方正乾净脸庞上挂着的永远捉摸不透的镜片后方流露出的坚定目光,在猜忌、死寂的灵异空间恐惧气氛中使人感到一股来自信念的超脱力量,使存在者能够在这个变得陌生和充满敌意的世界里得以继续存在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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