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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雨晨昏多伦路
赵建人
在上海山阴路上住了四十多年,自然会对附近的多伦路十分熟悉,从而留下深刻的印象。童年的多伦路是热闹的,因为就在它和四川北路交接的路口上,有一家很大的小菜场,所以附近的居民说起多伦路,往往以“大小菜场”取而代之。童年的双脚是稚嫰的,走在用一颗颗硕大的鹅卵石拼嵌而成的弹格路上,步履就有点儿踉跄了。童年的多伦路是世俗的,只是在我的年青时代,捧读着一本又一本的鲁迅著作时,才隐隐感觉到,在这条旧上海普普通通的小马路上,已经镌刻下中国现代文学的一段重要历史。
人总归会有而立之年的成熟。等到多伦路的晴雨晨昏在我的衣食住行之中渐行渐远的时候,听说这里已经建成了一条文化名人街。常回家看看,于是就在内山书店里欣喜地买到了一本柔石的《二月》。去公啡咖啡馆坐坐,袅袅弥散的咖啡浓香里,公啡昔日情调依旧,只是没有了鲁迅、茅盾、夏衍、田汉这些文坛巨匠们的谈笑风生。走进多伦路201弄2号左联纪念馆,当年的中华艺术大学,一部可歌可泣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倏然间翻开了它那用鲜血和奋斗染红的一页:1930年3月2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就在这幢房子里宣告诞生。它的“盟主”,中国文学革命的先驱者鲁迅先生就在这里发表了那篇著名的演讲《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在这个小小的展馆里,我们竟然有点惊讶地发现,整个展出还细细致致地被分成了四个部分。竖立在展馆门口处的是一幅巨大的“左联”发起人的合影,人们可以从中一下子感染到当年一群热血青年的英豪奋发。在“创建、历程”一厅中,小小一座洁白象牙浮雕,再现的是“左联”筹备会议召开地公啡咖啡馆的面貌,灯光透过扇扇小窗射出,群贤毕至,人影重重,若隐若现,叫人浮想联翩。“文学成就”一厅中,一座虹口大戏院被仿制得亦真亦幻,宛若当年,银幕上放映着三十年代赵丹、白杨主演的“左翼电影”《十字街头》。“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在“抗争、牺牲”厅的周围有监狱的铁栏和铮铮的镣铐,悲壮的国际歌在这里低低缭绕。冯铿烈士牺牲时穿的绒线背心仿制得就连子弹孔和补丁的颜色都和原件一模一样。“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在那长夜难明的旧中国,只有鲁迅先生的这支笔最坚韧犀利深刻,代表着正义、希望和光明。小小的“左联”纪念馆在新世纪第一年的岁末开馆了,它让人依然牢记着革命导师的名言:“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黄昏的多伦路是静谧谐和的。金色的夕晖镀上了质朴的“左联”纪念馆,也同样镀在昔日浮华奢靡的孔祥熙、白崇禧、汤恩伯等人公馆豪宅的窗棂上。在当年的白色恐怖统治下,“左联”筹备会和成立大会敢于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秘密举行,足见我们这些文学前辈的非凡智慧和胆略,令人敬佩之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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